弃疗之神

设得兰笔记(一)



今天是到设得兰岛的第三天。这里的人称这个孤僻的群岛为“岗山”。营地的搭建到了收尾阶段,太阳顺着西边的山坡下山,山里的一切被夕阳叠上一层暖色。顶着太阳干了一下午杂活,此时的我开始神游。漫不经心地将横幅展开拉到另一棵树上,一阵风刚好吹过,它便成了一面红红黄黄的旗帜,在空中肆意张扬。同伴走过来递给我钉子和锤子,让我把它钉在树上。不远处有几个人在粉刷标语,过多的油漆从刷子上滴下来溅到草上,是鲜亮的红。


参与一场运动对我来说并不需要寻找什么意义。“意义”不过是一种话术,用以团结一群人,或是建构一个想象的共同体。更高级一点儿的,打造一个华丽的共同记忆,让成员时不时拿出来,收获一波局外人云里雾里的感慨,自己还得顺便砸吧嘴回味一下——包括这场以“寻找自由”为主旨的运动。我爱自由,因此并不觉得全身心投入一个“寻找自由”的团体比做个观察者更加自由。也许我来这的原因更多是为了逃掉学校那门讨厌的课,换个新的地方游山玩水。


我们用条条框框束缚了一种自由,然后锣鼓喧天地去寻找另一种自由。彩色的传单像是一支骑兵部队,几天之内便攻下了岗山的各个角落。岗山是静默的,它们所到之处攻无不破。岗山是沉默的,所以它们也从未打过胜仗。


我喜欢喝咖啡,苦中带酸的味道可以唤醒我的神经,让我的感官更加敏锐,咖啡因将我的活动时间延长。这样一来,我便比同伴们多拥有了一个世界。白天做一个还算合格的边缘组员,到了夜晚便可以随心所欲。


最近夜里总有大车造访,停车,翻斗,一条工业废品的瀑布倾斜而下,在地上溅起金属的光泽,像是在地面闪烁的星星。大车来了又走,瀑布停止流动,凝成了一座小山。城市里见怪不怪的工业制成品,变成了山里的废品堆之后反而增加了无穷的吸引力。完美的产品是工业时代流水线工艺的骄傲,残废品的背后却有独一无二的故事。


像我一样晚上偷偷溜出营地玩的学生并非少数,但我看到他的一瞬间,没有任何犹豫,我便断定他是这岗山的原住民。我看到他时他正认真地摆弄着一台废旧收音机。那天晚上很静,只听见收音机里刺啦刺啦的电流声。我走过去,电流声混着金属零件的摩擦声,被我一同踩碎。


“能收到吗?”他没说话,拿起收音机冲我晃了晃。我接过它,凭记忆慢慢拧动旋钮,电流声渐渐减弱,变成了时断时续的人声,大概是个午夜电台。收音机又回到他手中,我说,你怎么过来的呀。据我所知原住民的居住地离这里很远,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什么交通工具。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这么问有点唐突,正准备说句无关紧要的话找补,忽然听到他说:“坐车。”我回过头,废旧的铁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辆简陋的板车。


他邀请我坐上了板车。板车沿下山的铁轨飞快地滑下,我们谁都没说话,夜晚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微微眯起眼,月光变得扁平,松林也因此被拖出一个残影。直到速度渐渐慢下来,他开口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岗山吗?”


-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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